閔時易將門輕輕關上，一轉身，就見身後不知何時立了個冷面男子，那面色沈得，都能比得過隔壁二百多公斤的豬精了。

“靠——”他被嚇了一跳，聲音才出口，但想起房間內的情形又立刻壓了下去，“……你杵在這想嚇死誰啊！”

那男子用鼻子哼了一聲，視線一瞥屋內：“又睡著了？”

閔時易點點頭，向外走去。

他邊走邊道：“要不是靈犀山那個不長眼的弟子，她能成這樣嗎？要我說，端了靈犀山也不為過。”

男子又哼了一聲，“她就算沒受傷一天也能睡十一個時辰，也就你能為她找理由，沒個王妃的樣子……”

“欸——我說齊峯，你這一天天哼哼的學豬呢？”閔時易停下腳步，扭頭罵道，“再說了，她就是想睡，她就是王妃，幹你屁事？”

狼族長老——齊峯沈著臉冷笑：“怎麽？奮鬥在一線的勞苦大眾反抗不了資本主義壓迫，還不能抱怨兩句了？”

閔時易斬釘截鐵：“不能！”頓了頓，他又命令道：“別學她說話！”

齊峯撇過頭“嘁”了一聲，不過片刻後又轉回來，道：“方才，天頤的氣息消失了。”

哪知，如此嚴峻正經充滿危機感的話題被妖王殿下輕飄飄兩句話就解決了：“沒事，神族就那幾個人，翻不出多大水花了，仙界如今要忙著對抗魔界，她要找人支援，也只能找靈犀山。”

“不過靈犀山的支援能不能來還是一回事，再說，就算來了，妖界豈會怕他？”

狼族長老被妖王殿下充滿自信心的一段話震撼住了：“……”

半晌，齊峯才輕咳了一聲，找回了自己的聲音：“你別忘了，妖界如今恢覆也不過百年，人力物力財力完全比不上三百年前，若仙界派人來支援，那我們……”

閔時易瀟灑一擺手：“無妨，我能一打十。”

齊峯：“……”

閔時易正要繼續往前走，冷不丁聽旁邊人小聲說了句：“那麽厲害還不是差點沒躲過自爆……”

他腳步一頓。

下一瞬，妖王殿下摸著下巴回過味來，他轉過身戲謔地道：“我說你今日話怎麽那麽多，敢情是還記著林哲在我面前自爆的事啊？”

見對方沒說話，閔時易又自顧自地奇怪道：“不是我說，你從哪找來的這麽醜的人當拜把子兄弟，甚至死了之後還能令你念念不忘的？”

似乎是聽懂了他話裏的調笑，齊峯臉上一陣青一陣黑，偶爾還能看見一兩抹紫色，若不是顏色太過陰沈，閔時易都懷疑這人在臉上帶了個彩虹了。

正在他暗自疑惑時，那人終於一掀薄唇，冷冷突出四字：“幹你屁事。”

閔時易：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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離之從魔界回到青石村營地時，還能聽見蕪衡在空中的叫囂。

“讓你們少主出來應戰！躲躲藏藏裝什麽孫子！有膽向我們仙界挑釁沒膽子應戰嗎！”

“還是說——”他將後面幾個字咬得極重，用內力擴散出去顯得猶為清晰：“——手下敗將怕了，根本不敢應戰！”

離之告訴景豫讓他將兵力撤回來，而後他腳尖一點，一雙白色軟靴便於瞬間踏上虛空。

即使魔界上下一貫認為廣袖長袍更能打造少主酷炫狂霸拽的氣勢，但離之仍然堅持偏愛束袖勁裝。

白色的緞面上繡著不易察覺的暗紋，低調卻更加精致，腰帶上掛著一只早已暗淡失色的碧玉鈴鐺，風吹來時發出微弱的“丁玲“聲，那聲音極輕並且喑啞地過分，就像將死之人最後發出的嘆息，是已然知曉前路的悵然。

通身白色，反而將他白皙的膚色映襯得更如瓷器般剔透，整潔利落的打扮，唯有高束的青絲在身後晃蕩著，恍惚中帶出一絲曾經少年郎的蓬勃朝氣。

但也只是恍惚而已。

離之朝著蕪衡禮貌的頷首，聲音冷淡而疏離：“仙君，許久不見。”

蕪衡微微瞇著眼打量他，片刻後冷笑：“確實是好久不見。當時我的手下敗將如今搖身一變成了魔界高高在上的少主，當真令人出乎意料。”

“人外有人，天外有天，手下敗將誰未曾做過？”聽出了他的嘲笑，離之也不惱，只平平靜靜順著他的話往下說。

誰知說著說著，話鋒卻突然一轉：

“不過晚輩這做過一次的必然比不過兩次成為手下敗將的人，仙君，您說是不是？”

他在諷刺自己輸給了靈犀和顏夕！

蕪衡面色爆紅，張口就要怒斥，可電光火石間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，心裏某種情緒突然壓住了怒火，令他倏爾笑出聲來。

離之微微鎖了眉頭。

就在這時，他聽見那人帶著嘲笑的話音傳來：“是如何，不是如何？反正兩個人都是蠢貨，現在已經死了一個，另一個離死期也不遠了，看到了嗎，這都是天意啊！哈哈哈哈！”

離之垂著眼簾不知在想些什麽，半晌都沒有言語。

風吹過鈴鐺，在刺耳的嘲笑聲中留下不易察覺的喑啞響聲，離之靜靜立著，仿佛周遭的一切噪聲都已遠離，原地只剩下他自己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蕪衡的笑聲終於慢慢停了下來，離之嘆了口氣，輕緩地說道：“其實晚輩這次前來，本意在於請和。”

“你要停戰？”蕪衡詫異地看了他一眼。

“是的。”離之點頭，“三個月的交戰，足以讓貴界看到魔族的實力，無論如何，你們不可能踏入魔界半步。因而如果繼續維持著這樣的狀態，對兩界——哦不，算上人界，都沒有好處。”

蕪衡擰眉看向他，眼中發出陰鷙的光芒：“你別忘了，你利用顏夕除掉靈犀這件事，可不能就這樣算了。”

“我自然知曉。但……”離之話鋒一轉，眉梢一挑，“這難道不是你們想要的嗎？”

蕪衡張口辯駁：“胡……”

“仙君不必急著反駁，”離之微微擡手，明明是個比蕪衡年輕的人，但他擡手這一刻，卻叫蕪衡感受到了莫名的威壓——那是一種來自上位者的無形壓力。

“真相是什麽你我都清楚，再掩飾也就沒什麽意思了。”離之道，“我只是懶得讓魔界繼續耗下去了。”

蕪衡皺眉收回視線。

他不說話的時候，精心打理過的胡須會讓他有一種中年人的穩重，但偏偏平日的性格易怒易爆又十分自大，因而一開口，這種外部氣質便會瞬間消失殆盡。

但這次他沒來得及再開口，身後便有一個人漸漸走近，與對面遙遙相望，低聲喚了一聲：“楚離憂。”

離之的面色突然有些古怪。

顧免下一瞬卻將視線轉回到蕪衡身上，低聲說了些什麽，對方眼神中的精明算計立刻消失不見，神色逐漸低沈了下來。

而後不出離之預料，蕪衡拒絕了。

“手下敗將不要太自以為是，還未將你們殺得求爺爺告姥姥，我們怎麽可能會收兵？”

蕪衡微微揚起的下巴明顯昭示了他的不屑，但離之卻懶得回應，他腦海中因為方才顧免的三個字而變得有些亂。

不，不是字——是聲音。

就像內心深處費盡心思隱藏的東西終於被挖開了一角，有大白於天下的趨勢。

可他卻沒有表現出來。

離之像是沈吟片刻，才緩緩問道：“顧掌門，其實我一直不明白，當年靈犀山初次見面，你為何對我有那麽大的敵意？”

十數層臺階上，靈犀殿正門前，那人冰冷的黝黑瞳孔中，映照出一個微微發抖的十歲男孩。

顧免意外地沒有否認，他漠然視線一掃離之，薄唇輕啟：“師妹值得最好的，你不配成為她的徒弟。”

像是沒看到離之倏然變得慘白的臉色一般，他頓了頓，又接了一句，不過這次竟是微微勾了唇角，有點似笑非笑的意味：“你果真沒有讓我看走眼。”

離之的唇白的沒有一絲血色，幾乎要與白皙的膚色看齊，周圍的空氣好似被什麽擠壓，他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苦難，就像是被海浪猛然拍到岸上的魚，努力呼吸卻仍舊毫無所得，“你不配成為她的徒弟。”

他的腦海裏不斷重覆顧免方才的話，拼命想證明那句話是錯誤的、事實並非如此。

“終有一日，我會強大到立在您身前，替您擋住所有麻煩傷害，而您，只需要在我身後吃糖葫蘆就好了。”

……桔梗最後一次送來的糖，他還沒來得及為她做成糖葫蘆吧？

“在我面前，沒人能動她。”

……可動了她的人，是自己啊。

“無論如何，無論師父對我如何，我都會永遠陪在師父身邊。”

……她在哪呢？

她又在哪呢？

“此一諾，至死不變。”

……

顏夕——顏夕——

顏夕……

離之將頭低下來，埋在雙手之間，良久，突然低低地笑出了聲：“你說的沒錯。”

“我不配做她的徒弟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天氣變涼，大家註意身體。

【瘋狂咳嗽的狗作者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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